昆剧学生版《长生殿》海选出来的演员日前在上海昆剧团进行了集训。在这些稚嫩的脸庞中,看看新闻Knews记者见到了一位男版“杨贵妃”——这位帅哥可不是第一次在舞台上出演杨贵妃了。
他,蔡筱君,1999年出生,身高1米83,同济大学影视学院表演专业大三学生。现任同济大学京剧社社长。
人高马大,站在舞台上,无疑会增加与其他演员之间的合作难度,但蔡筱君却一一化解。“我自己会特别注意这一点,比如跟别人搭戏的时候,我就会根据舞台的原则,自动地往后让一点,观众在台下看着就会觉得是两个人的身高是差不多的,以及我会下意识地去存一点腿,让两个人的身高在同一的平面上面看起来也是相同。”
蔡筱君与京剧的缘分来自于他的爷爷。“小的时候在我爷爷的台子上有一个镜框——非常老式的镜框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照片,然后有一次我就在里面看到了一张戏装照,是捂着绸子我记得非常清楚。”蔡筱君说:“我以为是我奶奶,然后我爸爸告诉我那个是我爷爷,当时我其实挺疑惑的,还挺惊讶的,就想说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怎么可能会是我爷爷呢? 然后到了后来学了京剧,才发现旦角就是这么漂亮。”
这天,蔡筱君去看望九十高龄的爷爷。爷爷见到孙子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还在唱戏吗?”
爷爷在房间里看着戏剧频道,蔡筱君则在厨房里准备给爷爷露一手自己的烧菜功夫。间隙,听到房间里传来熟悉的曲调,他还会跑过去跟着爷爷哼上几句。
蔡筱君原本想把那张爷爷演《霸王别姬》的老照片重新翻出来看看,无奈找遍了相册也没见踪影。正当失望至极,却意外发现了另外一张爷爷年轻时候男扮女装的戏照。一旁的爷爷瞧了一眼,说:“那是我十六岁的时候拍的。”照片中,爷爷的扮相相当娟秀、俏丽,真的是“安能辨我是雌雄”。
一个下午的陪伴,让爷爷来了兴致,竟然从久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,和孙子一起做了一个《霸王别姬》中剑舞的动作。而爷爷早年用来练功的那把木剑也被孙子拿去练功了。
临近傍晚,蔡筱君颇为神秘地说要去见一个人。他很认真仔细地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。
对于他的化妆,家里人已经习以为常。 “男生化妆挺正常的,一个是时代进步了,第二个是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打扮自己的权利,还有一个只要不过分不夸张,然后出门的时候稍微修饰一下自己。”蔡筱君说:“我身边的同学朋友什么都挺理解的,当然也是要看场合,你像在排练厅或者在某些特殊场合的话,我就会尽量的不要去修饰自己。”
蔡筱君如此慎重其事,究竟要见的是谁呢?
转乘了两辆公交车,花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,蔡筱君出现在了上海同济医院的门口。他径直走进去,来到了一个会议室,此时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等着他。
不是咨询,也并非看病——“劝君王饮酒听虞歌,解君忧闷舞婆娑。”两个人竟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了京剧《霸王别姬》。
他,李健,1973年出生,身高1米8,上海同济医院老年医学科医生。
“那个时候在武汉比赛,我演的是霸王别姬,当然我现在看那个时候的视频觉得真的是演的不堪入目。”蔡筱君回忆起与李健的相识:“ 剑舞那一折其实是很难的。回到上海以后,我们学院的老师就跟我说,有这么一个李健老师,他说看了你的视频,说愿意指导你,跟我说了以后,我当时非常地激动。”
第一次蔡筱君拜访李健就是在同济医院的这间会议室。他还记得当时李健帮他抠“劝君王听虞歌”一句唱就用了很长的时间。“当时我记得是天亮一直讲到天黑,估计讲到八九点的样子,我们还一起吃了晚饭,顿饭我印象特别深刻,应该是老师叫的他们医院食堂里的一顿饭,那顿晚饭我吃得特别香。”
“我们是一个学校的,那么我们学校本身就有京昆艺术基地,我作为基地的指导老师,就有这个责任,让我们京昆艺术在我们同济大学,甚至是全国的高校,全国的年轻朋友里面让它播种、让它发芽、让它开花。”李健说。
在教室里,李健是指导学生的京昆老师。在病房里,李健是病人的主治医师,是医学生的带教老师。“作为医生,首先我的责任治病救人的责任,再有一个就是这些技术,这些日日新月异的技术,这些知识我不能说我这个岁数了我就不于学新知识,我还用更新的知识来武装自己来为别人服务,那么同时我们也有传帮带的责任,我要带年轻的医生,我让把我这仅有的一点点心得体会尽量地去交给他们,让更年轻的医生成长起来。”
而这也是李健的老师梅葆玖先生收徒时提出的要求之一。“当时梅先生给我提出来两个要求,一个就是你拜我为师可以,但是一定要把你的业务不能荒废了,你看病你不能把病人看坏了,这是基本要求;再一个要求就是你学习梅派你就得规规矩矩地学,他说我不把你当业余的,我怎么教专业学生怎么教你,但是你自己一定要认真的学,你别太不用功,学走样了,那不行。”
2000年11月,在上海的余派研究家范石人先生的撮合下,李健正式拜梅葆玖先生为师。而在此前,他在恩师范石人先生的引荐下与梅葆玖先生认识了近十年。在这十年间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。
“梅先生当时还没想到我是男生,梅先生回信抬头是李健小姐,这样他知道上海有这么一个他的戏迷,”李健说:“从那以后梅先生每年都会给我寄很多他的演出的资料,他的演出的海报、宣传册、录音等等。96年我参加了央视的几个比赛,梅先生看了,那么当时参加央视的一个国际大赛,我天女散花得了金奖金龙奖, 当时上海只有我一个人入决赛,而且只有我一个人得金龙奖。梅先生看完这两个录像以后就给我写了一封信,他鼓励我,他说拜师是迟早的事,你重要的是要把艺术学好。”
李健深知自己没有像专业演员那样有扎实的基本功、规范的台步,他在大学里就开始自己练。“从大学一直到现在没有停过,基本上只要是有空余的时间,空余的和合适的场合场地。”李健说:“刚毕业的时候我就住在医院的集体宿舍,那时候也没有像现在条件这么好,家里面就可以练。就只能在黑夜 在没人的地方练,医院哪里没人,只有太平间门口没人就在那里练。”
在李健家门有一双几乎穿底的练功鞋。“这双我准备扔掉的,我的练功鞋也用了一年多了,已经磨得都是洞了。”
通常,专业演员在家练功就是吊嗓子、练基本功,而李健练的却是一段完整的戏。“因为平时按照舞台那么要求自己,比如说我现在就在舞台上,那我就习惯成自然了,到了哪个地方眼神,因为它整个是一个很完整的统一体,手眼身法步是一个统一体,其实像舞台演出一样的, 从而就去把自己的基本功给练了。”
李健对于京剧的喜爱并不是从大学时代开始的,从小他就受到了家庭的耳濡目染。“我的曾祖父、祖父、我父亲加上我,我们是四代京剧的忠实观众。”李健说:“我祖父和我父亲他们都喜欢唱花脸,因为我没有大嗓子,我花脸也很喜欢,我其实最早听的时候是听裘盛戎先生的,听裘派很多,但我唱不了,一点也唱不了。”
“我不是说一刀切,男旦一定要比这个坤旦好,但是起码是各有优势,各有千秋, 我觉得不应该让它消失掉。”李健说。
“我觉得京剧不管什么行当都非常迷人,但是我也是没有大嗓,我的大嗓也不是特别好,所以我就选择了旦角这方面去研究去发展,是这样一个原因。如果我们是想要去认真的去继承和发展这项传统技艺的话,我们就要从根子上去理解它,从骨子里去继承它,这样才是真正的传承。男生女生走下去都要靠实力,而不是性别。我在b站传视频的话从来不用男旦作为标题的,我觉得男旦——男性唱旦角儿这一句话,我觉得本身就有点作为噱头的意思,我不愿意拿这个去作为一个卖点。”蔡筱君说:“我觉得不管男生还是女生,你唱的好不好,都要看你的实力,只有实力才是你走下去的唯一的铺路石。”
纪念梅兰芳大师访美80周年,李健应邀赴纽约出演《贵妃醉酒》,当时戏票全部售罄。“听说在纽约的中国的京剧人就有两派意见,因为我不是专业演员,也没有什么名气,也没有看到过演出,就在纽约林肯主演贵妃醉酒合不合适,很多人就提出质疑。”李健说:“结果演下来,我觉得是非常令我满意的。”
李健把所有的休假时间、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京剧。他把梅葆玖生前录制的《太真外传》一遍一遍地看,整理剧本。作为梅兰芳大师的代表剧目,《太真外传》原本一共有四本,每晚一本,连演四天,而我们如今熟悉的可能更多的是浓缩版的《大唐贵妃》。
“我想把它恢复,可以说手头的资料很少,比如说梦游月宫这场戏, 连录音都很少了,那么可以参考的资料也很少了。”李健解释道。
李健还特意尽量还原了《太真外传》中的装饰。“梅兰芳大师都有一些照片,只能靠自己的想象来想当时是怎么样的尽量的还原。 比如说第一场杨玉环在太真观里面,他做道姑的时候,他戴着应该是一个道冠,其实是一柄如意,那么我只有一张梅大师的照片,那么根据这张照片我想是这个形状,参照梅大师的照片来自己可以说自己设计的,包括用料,包括各种石头花的摆设,那么至于好看不好看,也只能等演出完了以后拿到舞台上请观众们来检阅。”
“梅兰芳大师场演剧目有400多出,到我师傅这压缩了就200多出了。种种因素,有一些剧目不演了,有一些剧目失传了,有一些剧目跟现代的这种不太合拍的剧目也都不演了,那么也就200多出了。到我这可能就只有我目前演过的只有三十六七出。”李健说:“那么说我要整理这些剧目干嘛,我绝对是一种责任。我只能尽我的所能把我能够能够恢复的一些剧目尽量的恢复出来,有一些是我师傅在世的时候叮嘱过我的,你比如说我师父说天女散花,现在看到的天女散花只是一场云路那一场俗称绸子舞,就是那一段,但是天女散花是一出整戏,梅先生这是叮嘱过我。有一些因为不应该让它消失,不应该让它消失,应该让更多的朋友了解,尽管我的舞台的反应的能力是很欠缺,但是我努力地做这件事情了,努力做点让更有条件的京剧人来把它 继续的做好做下去。”
(看看新闻Knews记者:王健慧 朱晓荣 编辑:范燕菲)